黑暗。
绝对的,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王枫的意识象是在无尽深海中沉浮,没有上下左右,没有时间流逝,只有虚无。
最先恢复的,是感知。
他“感觉”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狭小、逼仄的空间里。
四周的“墙壁”散发出一种冰冷的、带着符纸和朱砂味道的能量屏障,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。
他尝试移动,却象是被浇筑在水泥柱里,连最细微的能量波动都无法传出。
紧接着,是记忆。
如同潮水退去后裸露出的狰狞礁石,被辟邪神雷剑阵封印、捕获的恐怖记忆,清淅地浮现出来。
那毁天灭地的金色雷光,那无处可逃的绝望,那灵体被至阳之力灼烧带来的、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极致痛苦……一切,都历历在目。
“我……被抓了……”
“到底……还是没能逃掉……”
一股比这囚笼更加冰冷的寒意,从意识的内核弥漫开来,几乎要将他的思维都冻结。
他失败了。
他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算计,在绝对的实力和既定的命运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不堪一击。
他就象一只自以为能跳出如来佛手心的猴子,最终却发现,连那五指山的边缘都未曾触及。
愤怒吗?
有的。
对这不公的命运,对那该死的“天道剧本”,对那个叫韩立的“天命之子”!
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沉的,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。
他回想起自己短暂的龙套生涯,那些在泥地里打滚、看人脸色、为了一顿盒饭而强颜欢笑的日子。
本以为穿越是一场新生,是脱离牛马命运的契机,谁能想到,竟是跳进了一个更加绝望、更加身不由己的深渊!
“贼老天!你玩我!!” 他在意识的深处,发出了最歇斯底里、最不甘的无声咆哮,“凭什么?!凭什么他韩立就能一路开挂,飞升成仙,成圣作祖?!凭什么我王枫就得是那个被随手抓来炼化、连自我都保不住的经验包?!我不服!!!”
咆哮在绝对的寂静中回荡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
只有囚笼壁垒那冰冷的触感,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狂怒。
发泄过后,是更深沉的疲惫和绝望。
他尝试去感知外界。
神识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、布满尖刺的墙壁,被狠狠弹回,带来一阵眩晕。
除了能模糊感应到囚禁他的似乎是一个玉质盒子,以及盒子上贴着的、散发着令他厌恶气息的封印符录之外,他什么也探查不到。
韩立在哪里?在做什么?准备如何处置他?
未知,才是最大的恐惧。
他会不会现在就动手,磨灭自己的意识?
各种恐怖的猜想,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。
时间在这片黑暗中被无限拉长,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煎熬。
他回想起自己被封印前,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张脸——平淡无奇,没有任何特点,唯有一双眼睛,深邃、冷漠,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,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。
那就是韩立,真实的韩立。
远比书中描写、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。
面对这样的存在,他还有机会吗?
绝望的阴云浓郁得化不开。
然而,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即将把他最后一点意识也拖入沉沦之际,前世作为龙套演员,在无数次被拒绝、被轻视、被踩在脚下后,依旧能爬起来,对着镜子挤出笑容去争取下一个机会的轫性,如同一点微弱却顽强的星火,在心底最深处悄然燃起。
“不……不能就这么放弃……”
“死了,就真的什么都没了。被炼化成没有意识的傀儡,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?”
“我既然能穿越,能保留‘王枫’的意识,这就说明我本身就是个‘意外’,是这狗屁剧本里的一个‘bug’!”
“只要意识还在,就还有机会!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!”
求生的本能,再次压倒了绝望。
他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像分析一个难以驾驭的角色一样,分析自己当前的处境。
“韩立抓我,是为了炼制第二元婴。根据原着,他不会立刻杀我,而是需要准备,需要合适的功法……这中间,有时间差!”
“他需要的是我的灵婴本源,而不是‘王枫’的意识。所以,他必然要有一个‘炼化’,或者说‘抹除’我意识的过程……”
“这就是我的机会!唯一的机会!”
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,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。
“装!”
“象我最擅长的那样——演戏!”
既然无法力敌,那就智取!既然无法逃脱,那就潜伏!
他要扮演好一个“合格”的、符合韩立预期的“至木灵婴”——拥有一定的灵智和本能的反抗意识,但又并非不可掌控。
他要隐藏自己作为“穿越者王枫”的全部思维和记忆,将真实的自我,深深埋藏起来,如同最狡猾的刺客,潜伏在阴影之中,等待那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、唯一的一线生机!
这个决定,让他仿佛找到了在惊涛骇浪中能够暂时栖身的浮木。
尽管依旧冰冷,依旧前途未卜,但至少,他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毁灭。
“韩立……你最好祈祷,别给我任何一点机会……” 王枫的意识内核,闪铄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,“否则,就算你是天命之子,我也要从你身上,咬下一块肉来!”
他不再浪费精力去愤怒和咒骂,而是开始集中精神,反复仿真、揣摩一个“野生灵婴”该有的反应——暴戾、贪婪、对自由的渴望、对束缚的反抗、以及对强大存在(韩立)本能的畏惧与臣服……
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里,一个来自现代的渺小灵魂,为了生存,开始了他的第一场,也是最为凶险的一场演出。
演员,已就位。
只待,帷幕拉开。